徐光耀,生于1925年8月,河北雄縣人,中國當代著名作家、電影編劇家。1983年至1996年任河北省文聯主席、黨組書記,是中國文聯第四、五屆委員,中國作協第三、四屆理事。1938年參加八路軍,同年參加中國共產黨。1945年起,做隨軍記者和軍報編輯。1947年在解放區《冀中導報》發表短篇小說《周玉章》。1950年在三聯書店出版長篇小說《平原烈火》。1958年,創作中篇小說和電影劇本《小兵張嘎》。新時期出版了短篇小說集《樹明和鶯花》《望日蓮》和中篇小說《四百生靈》《冷暖災星》。另有三部劇本拍攝成電影,即《新兵馬強》《望日蓮》《鄉親們哪》。
中篇小說《小兵張嘎》及同名電影1980年分別獲第二屆全國少年兒童文藝創作一等獎;散文集《昨夜西風凋碧樹》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1997―2000);長篇小說《平原烈火》被譯成日、捷克、英、蒙等多種文字。90歲高齡時又出版了十卷本《徐光耀日記》。
內容推薦
本書是一部抗戰題材的長篇小說,也是一部影響了幾代人的紅色經典。
故事以抗日戰爭時期的白洋淀為背景,講述了一個聰明、勇敢的孩子張嘎的故事。少年張嘎目睹奶奶為掩護八路軍撤退被日寇殺害,最敬愛的老鐘叔也被敵人抓走。為了給奶奶報仇,張嘎參加了八路軍,當上一名小偵察員。他配合偵察排長羅金保執行任務,表現得機智、勇敢;他多次參加戰斗,還繳獲了敵人的手槍;受傷被捕后,面對敵人拷問,他堅強不屈,并設法與部隊里應外合,拔掉了敵人炮樓,救出了老鐘叔,全殲敵人,也為奶奶報了仇。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張嘎最終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八路軍戰士。
本書曾獲全國少年兒童文藝創作一等獎,2015年被列入中宣部、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百種經典抗戰圖書”重印再版計劃,還多次被改編成影視劇播出,深受觀眾喜愛。
目錄
1 再版說明
3 總序
1 第一章
10 第二章
15 第三章
25 第四章
31 第五章
40 第六章
47 第七章
55 第八章
61 第九章
72 第十章
79 第十一章
87 第十二章
93 第十三章
104 第十四章
112 第十五章
122 第十六章
129 第十七章
137 第十八章
148 第十九章
156 我和小兵張嘎(代后記)
附錄
170 作家相冊
173 作家手跡
閱讀部分章節
第一章
“呱唧、呱唧、呱唧……”由遠而近傳來一路子急跑聲。老奶奶吃了一驚,一針扎在手上,只見單布門簾往里一鼓,從底下冒出個孩子的頭來:“奶奶!奶奶!一條長蟲轉磚堆,轉了磚堆鉆磚堆。——你說說,你說得上來嗎?”
在冀中平原的白洋淀邊上,有個小水莊子。這莊子有個古怪的名字,叫作鬼不靈。在抗日戰爭年間,就在這個莊子上,一個有趣的故事開頭了。
單說這鬼不靈西北角上,有一戶小小人家,一帶短墻圍起個小院,坐北朝南兩間草房。柵欄門朝西開,左右栽著四棵楊柳樹。從門往西五十步光景,便是白洋淀的一個淺灣,一片蔥蘢茂密的蘆葦,直從那碧琉璃似的淀水里蔓延到岸上來。風兒一吹,蘆葦起伏搖蕩,發出一陣沙沙的喧笑聲。啊,若不是葦塘盡頭矗立著一個鬼子的崗樓,若不是從那兒凜凜然逼來一股肅殺之氣,單看小院這一角,可不是一幅美妙秀麗的田園畫兒嗎?
可惜當時正是抗日戰爭最殘酷的1943年,日本鬼子對冀中人民發動的“五一大掃蕩”,過去也就是一年光景。人們已從“無村不戴孝,戶戶聞哭聲”的年月,轉入“出門必過路,夜觀崗樓燈”的階段了。各村莊已大體編就保甲,向據點一天一度地派著“聯絡員”。共產黨的武裝和黨政工作人員,都已轉入隱蔽斗爭,只在日落天黑時,才三五不等地搞些艱難而秘密的工作。敵寇則依靠三里一堡、五里一碉的據點林,配上封鎖溝和汽車路織成的網,仍在進行著頻繁的“清剿”,氣焰十分囂張。
且說那個小院的房間里,這時正靠窗坐著一位老奶奶。她頭發花白,脊背佝僂,披著一件掩襟的褂子,盤腿臥腳地在抽針引線,縫補著一只張了鲇魚嘴的夾鞋。她蹙著一雙老眼,眉頭上攢起兩個疙瘩,豆粒大的汗珠兒,就在那皺紋重疊的額上排起隊來。天是悶熱的,可是,她一點兒都不覺得,像是一顆心化在那只鞋上了。
“呱唧、呱唧、呱唧……”由遠而近傳來一路子急跑聲。老奶奶吃了一驚,一針扎在手上。只見單布門簾往里一鼓,從底下冒出個孩子的頭來:“奶奶!奶奶!一條長蟲轉磚堆,轉了磚堆鉆磚堆。——你說說,你說得上來嗎?”
真叫人哭笑不得。老奶奶一面瞪著他,一面揉著胸口,好半晌,才喘口氣說:“小祖宗,你把奶奶給嚇煞了。越說不叫你跑,怎么更跑歡了?”一句話提醒了那個小家伙,身子往下一蹲,腦袋歪在炕沿上,恍若犯了大錯似的,咪嘻咪嘻地笑了起來。在那月牙兒似的一對小眼里,兩道挺逗人的光芒閃跳著。
這就是老奶奶心上的紅燈,眼里的明珠,她的全部希望和寶貝,她的孫子——張嘎子。眼下,他的年紀才只十三歲。
老奶奶沒有兒,兒子在七七事變那年給鬼子打死了;張嘎子沒有媽,媽在他五歲那年病死了。老奶奶只有這個孫子,孫子也只有這個老奶奶。老奶奶已是近七十的年紀,就靠半坑葦子一雙手,織些席,紡點線,把自己的殘年當作一把土,一心只要培育這棵小苗苗長大。喜卻喜這孩子不但吃得苦,耐得寒,而且伶俐懂事,性情活潑,生得來一副寬亮心腸,成日價除了幫著老奶奶刷鍋洗碗,拾柴火,破眉子①,還蹦蹦跳跳,嘻嘻哈哈,伺候老奶奶開心逗樂。老奶奶縱有千種愁腸,萬般苦悶,也給他鬧散了,趕光了,直把個孤苦冷清的門戶兒,翻做個火爐般溫暖的小家庭。
當然,這大半說的是以前的情形。自從“五一大掃蕩”那股子腥風血雨一來,家家戶戶屋翻宅亂,狗跳雞飛,血跟著刀,刀又隨著火,老奶奶帶著小嘎子,東奔西逃,團團打轉,直冒了三個死兒,才險險乎脫過這場大難。嚇得老奶奶死去活來,終究得下一個氣喘心跳的病根兒。
然而就在這場大風暴中,老奶奶卻和八路軍結下了生死之緣。一來是她老人家心腸火熱,赤膽忠心;二來這兩間小草房正處在村沿上,地方背,不惹眼,進出方便。于是就常有工作干部和傷病員來家里隱蔽。他們晝伏夜動,黑去黑來;來時吃喝住宿,去時一陣清風。雖有時連模樣兒還未看清,一閃便又走了,可她單憑那顆受過萬千折磨的心就能知道:這都是些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們為國為民流血犧牲,哪怕刀戳在胸口上,眉頭兒也不曾皺過一皺。他們在敵人面前像一個鐵人兒,可對她這個窮老婆子,卻親媽一樣待承,生母一樣伺候。有哪個風燭殘年的孤苦老人,曾享有過驟然增添這么多孩子的歡樂啊!
張嘎子的樂趣,可比他奶奶的還要來得大。那日日夜夜從來過往的工作人員,個個是他的朋友,而又個個是英雄。誰能有這么多的英雄朋友,又能知道那么多的秘密呢?東莊上的崗樓給火燒了,誰知道是怎么燒的?西淀里的據點給摸進去了,誰知道是哪一部分?城里的漢奸半夜里丟了腦袋,誰干的?鬼子的小火輪兒在淀里沉了底,怎么打的?還有,娶媳婦的花轎忽然打了鬼子的伏擊啦,算卦的先生砸了鬼子的汽船啦,用笤帚疙瘩就下了“白脖”①的槍啦……這一切誰能知道?可是,張嘎子知道!他整日整夜地聽著這些故事,那顆小小的心靈,曾有多少次飛進那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去啊!就這樣,一批人來了,又一批人去了,張嘎子既有永遠交不完的朋友,又有永遠聽不完的故事,這些故事又是那么的神奇驚險,趣味橫生。他夜間把這些故事聽完,白天就悄悄去轉述給同村的小伙伴們。小伙伴們在他面前樂得跳腳,他的快樂也因此更加了十倍。以至使得他一天沒有八路叔叔在家,便會失魂落魄,沒法子排遣那空漠的日月了。
可是,有一樁事使張嘎子漸漸有些不大耐煩起來,這就是天天去村邊上“放哨”。老奶奶當初派他這差事的時候,他可是歡蹦亂跳的挺歡迎,這是帶有多么神秘意味的事情呀!試想,呱嗒呱嗒,一隊鬼子直奔村子來了,他輕輕妙妙地往回一溜,一聲“快著”!滿屋子的八路叔叔轉眼之間就蹤跡全無。鬼子們搜了半天,還是個“大大的沒有”!這真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兒!——可是,長年累月放下去,滿眼一總是那幾個崗樓,一總是那兩條汽車路,漸漸就看膩了。加以敵人雖來過幾回,都因村里辦公的支應得巧妙,始終不曾出過大岔大錯,張嘎子就更加簡慢了許多,常常大白天便鉆到八路叔叔的住處去,一坐就是半天。本來老奶奶最怕無故擔驚受怕,平時進進出出,除非真有敵情,是不許小嘎子慌慌張張亂跑的。今天,他因為剛學得一段繞口令,高興得忘了老規矩,呱唧、呱唧地跑來了。
現在,老奶奶已經定住心跳,但仍是含怒地點他一指頭道:“準是又到老鐘那兒去了。要誤了聽動靜兒,看我不擰你的肉!你就瘋吧!”
張嘎子不言聲,他笑瞇瞇地站起來,腿往炕上一跪,只一滾,就滾到老奶奶跟前去了。“奶奶,下回,我跟小貓似的,慢慢兒往里走,橫是行了吧?”
老奶奶翻他一眼,故意忍住笑,不說話。
“嘿!奶奶!老鐘叔敢情還沒有娶媳婦呢,你快給他說一個吧,挑個俊的,啊!”
老奶奶忍不住,“噴兒”地樂了:“你呀,就會耍貧嘴!我可告訴你,剛才隊伍上有信兒說,老鐘要見好,叫他早點回去,鬼子又快‘清剿’了。還說鬼子常在傍黑一下子包圍村子,掏窩搜人。可你老是沒事人兒似的,生是老鐘把你慣壞了!”
張嘎子見奶奶已經消了氣,一發把腦袋枕上她的腿去,仰交兒叼著她的大襟兒說:“奶奶!‘清剿’他‘清剿’去!老鐘叔說,咱地區隊①正找肥肉吃呢,來了不揍他個死的!”說著,他的眼倏忽一轉,“哎,說起打仗來了,奶奶,你叫我跟了老鐘叔去吧,也好叫我親眼看看打仗啊!啊?奶奶!”
老奶奶仿佛沒聽見。她望望天氣,日影已經西斜,便盤起針線,推開小嘎子的腦袋,輕輕地揉著兩只老眼。好久,才輕松地嘆一口氣道:“唉,一天又快過去了。老天爺保佑……”她笑微微地瞅了小嘎子一眼,一邊往炕下出溜,一邊說,“你倒再說說,什么轉轉堆,磚磚堆……”
第二章
小門推開了,屋子里一片昏黑,只從窗戶上的坯縫兒里漏進幾道光來。老鐘叔正坐在爛草上,“鑿壁偷光”似的就著一道亮兒在弄一件什么東西。小嘎子近前一看,樂得蹦起高兒來了,原來老鐘叔削成了一把木頭手槍。
老奶奶摸索著做后晌飯去了。一顆心總脫不開老鐘叔的小嘎子,趁空又要溜……
老鐘叔是地區隊的偵察排長,名叫鐘亮。因為腿上犯了關節炎,已經在老奶奶家住了五六天了。說是住在老奶奶家,其實不在一個院里。原來跟東鄰隔著一道墻,還有個小雜院,里頭三間正房,兩間小南屋,靠西墻——就是跟老奶奶隔開的這道墻,還盤著個豬圈。那正房,本是韓家祠堂;小南屋呢,老年間是韓家長工們睡覺的地方,后來韓家一敗落,長工們都辭退了,韓家的后輩就把它壘起窗戶,盛了爛草。到如今十多年不住人了,滿院子凈是野草藤蒿,荒得仿佛一座古廟。可自打“五一大掃蕩”起,這地方就又暗暗紅火起來。凡是在老奶奶家落過腳的,都跟這兒的爛草就過伴兒,只為這地方偏僻背靜,祠堂的大門又終年給一把鈴鐺大鎖倒鎖著,不論是敵人,還是一般群眾,都沒有對這兒生過疑心。一年多中,來往的人越來越多了,從不曾出過岔子。美中不足的是,這兒離淀水太近,水皮兒太淺,挖不得地洞,也就通不到村子中間的大地道去。然而,老鐘養的是關節炎,喜歡干燥,也就不考慮地道那一層了,何況這地方本就是保險的呢!
這老鐘本是個脾氣隨和,有小孩心性的人。雖然三十多歲了,可對唱小曲、破謎語、編快板、說笑話兒等,都有興致,英雄故事又多,住的日子也長,跟小嘎子攪在一起,真是情投意合,轉眼就是撕不開扯不斷的朋友了。
現在,小嘎子打北屋出來,直奔了東墻根去。在那里,一排兒戳著十幾個葦個子,好像貼墻立著的一扇大屏風。他走上前去,把第三個葦子輕輕挪開,一側身,就從縫兒里鉆進去了。然后又回身把葦個子原封擺好,貓著腰,在那葦與墻之間的小夾道中往前摸,不兩步,就摸著一個三尺來高的窟窿。鉆過窟窿,再撥開一堆豆秸,恰好就是東院豬圈的炕上了。小嘎子喜滋滋地吐吐小舌頭,跳出豬圈,輕悄悄去推南屋那塊獨扇的小門兒。
小門推開了,屋子里一片昏黑,只從窗戶上的坯縫兒里漏進幾道光來。老鐘叔正坐在爛草上,“鑿壁偷光”似的就著一道亮兒在弄一件什么東西。小嘎子近前―看,樂得蹦起高兒來了,原來老鐘叔削成了一把木頭手槍。
“哎呀呀,叫我可怎么謝你吧?”小嘎子趴在老鐘叔膀扇子上,一邊搖晃著,伸手把“槍”搶了過來。啊,削得多么精巧呀!不只彈槽、護圈、槍柄削得毫厘不差,惟妙惟肖,單看那“槍筒”,竟是用一個銅子彈殼改成的,金光燦燦地裝在上面,襯著柄兒上的片片魚鱗,簡直就是小巧玲瓏的“張嘴燈”①,裝上子彈能打得響哩。小嘎子咂著小嘴兒,像眼珠子一樣捧在手里,喜得臉都紅了起來。
“你當著這是給你的嗎?”老鐘叔故意慢吞吞地逗他說。
“不給我給誰?”
“給呀——給一個勇敢、聰明、堅決抗日的小英雄!”
“他是誰?他在哪兒?”
“你猜。”
小嘎子兩個眼珠子骨碌一轉,叫一聲:“猜著啦!——就是我!”說著,他做個拉栓的姿勢,閉上左眼,朝著坯縫兒一瞄,喊道,“狗漢奸!哪廂逃走!——啪!”
“噓——街上都聽見了!”老鐘叔連忙指指窗外,止住他,可一股柔和的笑紋紋,卻從心底涌上臉來,“好,送你就送你吧。可你要當得起勇敢、堅決的小英雄啊!”
“那是當然!”小嘎子把“手槍”往腰里一別,挺起小胸脯,“一二一,一二一!”滿屋子開起正步來,剛剛轉得兩圈,卻忽地朝前一撲,摟住老鐘的脖子說,“哎,老鐘叔,我想跟你當個偵察員去,要我不?”
老鐘把大手扣在他頭頂上,黑蓬蓬的胡茬兒一張,笑了笑,一股老偵察員的自豪感,把他激動了:“小嘎子,你也想當偵察員啦?”他親昵地把小嘎子的頭撫摩了兩圈,“好嘎子,偵察員人人都能當,不過,要經得住一定的考驗和鍛煉。要知道,偵察員不光得勇敢、機智、靈活,他還得遇事沉著。什么叫沉著呢?就是,比方說,天轟隆一下塌下來了,不興來眨瞇眼的!”
“啊!那怎么就能沉著了呢?”
“這,一句話,得有革命到底的鐵心一顆!”老鐘激昂起來了,從坯縫兒里望了望天色,把盒子槍和兩顆手榴彈都摘下身,拉開架子說,“好,你要真想干我們這一行,我就再講個故事你聽聽。”
小嘎子正求之不得哩,連忙收起“手槍”,一屈腿跪坐在他的對面,凝起神來。
“有一回,”老鐘開始了,“一個黨員同志,住在一家堡壘戶①養傷。那天,他正跟一個人說話——就跟咱倆這樣似的,猛孤丁‘啪!啪’響了兩槍……”
“啪!啪!”就跟勾了鬼來似的,村外真的響了兩槍。
老鐘忽地往起一立,清脆脆一聲細響,盒子槍的大機頭張開了。那兩眼唰唰一轉,霎時間,他的持重神態一掃而光,一副英武機警的氣概,煥現在面目眉宇之間。“啪,啪,啪……”村外又響了幾槍,隨后是馬蹄震地和喝人站住的聲音。老鐘向小嘎子一望,拾起手榴彈,輕輕地慢聲說:
“這回,敵人來得可不善啊!……”